陳永峰：「新」權力政治幽靈 在全台遊盪20160518

[聯合報]20160518

陳永峰(東海大學日本區域研究中心主任)
中國國民黨在台灣的慘敗，象徵著中華民國在台灣史社會構造中的全面性敗退。接下來的問題是，看似「內發」，實為「外來」的民進黨政權，將來會被何種力量所「驅逐」。雖然還不知道那個力量為何，不過，必然不是今天的中國國民黨。
「民」的範圍就是「國」的範圍，這就叫作「民國」。這也是源自歐洲，並在二次大戰後成為世界標準的Nation State（民國）。聯合國的英文叫作United Nations而不叫作United States，原因在此。眾所皆知，孫文在革命期宣傳的是「驅逐韃虜」；革命成功之後則主張「五族共和」。也就是說，中華民族（文化＝nation）和中華民國（政治＝state）的無限重合，在歐洲型近現代國家建設中，不可或缺。而推動文化（族）和政治（國）重合的力量或感情就叫作「Nationalism＝族國主義」。
如果借用去年離世的Ｂ．安德森的浪漫語法的話，那麼，毫無疑問，族國主義是一種病，一種沒有藥醫的病。而且，得了這種病的人，熱中於把病毒傳染給別人，別人如果願意接受傳染的話，他會興奮；別人如果不願意接受傳染的話，他會憤怒。不管是「興奮」還是「憤怒」，全部來自同一種感情。年初被認為影響大選結果的「周子瑜事件」，說穿了不過就是這種族國感情的發散而已。
對於明明手拿中華民國國旗，卻被中國當局及其附屬勢力指為台獨支持者的「新型」事件。台灣史社會構造中的既成勢力，不管是台灣族國主義或中華族國主義，盡皆說明無門，對應無方。最後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「高貴冷豔」的子瑜來了又去，無從近身。
在台灣史的發展路徑上，與台灣發生關係的「他者」的敗退，必然成為台灣史前進的動力。已經實證。例如，西荷航海貿易集團、鄭氏王朝、滿清帝國、日本近現代殖民帝國，甚至到眼前一息尚存的中國國民黨，盡皆如此。所有的外來勢力，只要來，都會走。「觀念台灣」從來不曾，也不需要「具主體性」地驅離外來勢力。因為，「後來的」外來勢力，全部替「觀念台灣」驅逐了「先來的」外來勢力。同時，沒有例外，全都帶來了巨大而且強勁的歷史動力。
時至今日，毫無疑問，中國國民黨從台灣民主主義中的全面敗退，勢必再度為台灣帶來歷史前進的新的動能。只是，接下來，民進黨政權如何從台灣史退去，確實是個大問題。
五二○之後，在野政黨的貧弱，將是台灣民主主義的致命弱點。不管是強調權力分散的總統制，還是強調權力集中的議會內閣制，如果喪失在野陣營的強力牽制，極為容易從立憲主義當中脫序。戰前日本政黨政治的失能，所帶來的歷史性逸脫，即是顯例。
馬克思的語法永遠具有時代的穿透性，借一段來說明眼前的台灣的話，不外乎：一個幽靈，「新」權力政治的幽靈，在全台遊盪。北起基隆，途經台中，直到屏東皆見蹤影。為了對這個幽靈進行神聖的圍剿，「舊」台灣的一切勢力，都非得聯合起來不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