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永峰:慰安婦賠償/邊和解邊拜靖國神社20151230

[聯合報]20151230

陳永峰(東海大學日本區域研究中心主任)

日韓和解的影武者是美國,針對的對象是中國。同時,和解的是政府(state=政治單位),而非國民(nation=文化單位)。

雖然,廿八日,日韓兩國外長在首爾對於日韓的慰安婦問題達成了「最終,且不可逆的解決」。但是,日韓間的「歷史」問題,不會終結。今天日本政府迫切想要解決的,是慰安婦問題所帶來的區域安保、經濟統合等「問題」,而非「慰安婦」問題的歷史責任。

反觀一樣和日本間存在殖民地支配和慰安婦問題的台灣,由於慰安婦問題從未成為動搖國與國間往來的外交、安保,甚至經濟上的「問題」,所以日本既不需也不會主動想「解決」與台灣間的殖民地支配及其附屬問題。也就是說,有「問題」才需要解決,問題如果不構成「問題」的話,當然不用解決。

特別是明年政黨輪替後,「親海遠陸」以及可預見的TPP一邊倒,都將迅速進入台灣的歷史軌道。台日慰安婦問題的非問題化,相對於眼前標榜「親美/和中/友日」的「海陸平衡」政權,必更顯著。

一般而言,「恨」是韓國文化的基調。韓國人的「恨」,跟我們所說的恨不同,猶如千年之冰。只要是韓人都知道,「解恨」沒辦法靠握手,沒辦法靠協議,只能靠「時間」,靜靜地/慢慢地期待冰的自行融解。相反地,日本的政治文化強調「場」(空間)的力量。所以,場所或附隨於場所的空氣(空間的氣氛)一變,立場就變。

看到這兩天日韓和解的電視畫面,讀者們一定沒有辦法理解,才不過三年前,安倍晉三再度執政以來,一連串諸如「一九九五年的村山談話應該重新檢討」、「慰安婦出於自願」、「東京軍事審判是勝利者的邏輯」、「侵略亞洲是為了幫助亞洲各國脫離西方殖民統治」、「自衛隊應改名為國防軍」、「獨立的日本必須擁有自己的憲法」、「侵略的定義未明」等等毫無歷史感覺的發言所代表的社會文化意涵。

日本人愛看歷史劇,也愛讀歷史小說。NHK「大河劇」的收視率經常居高不下,歷史小說也不可思議地天天在主流報紙上連載。歷史小說家司馬遼太郎已死近廿年,但是司馬筆下的本龍馬、秋山兄弟、正岡子規等幕末、明治初期的「英雄」人物被一演再演,人氣不墜。

如果跟中國史或歐洲史的歷史人物比較,日本歷史當中沒有大好人也沒有大壞人,所有的進程盡皆「理所當然」,人的要素極其貧弱。同時,日本人寫「自己」的歷史「客觀」到極點,猶如在寫「別人」的歷史一般。毫無疑問,這是日本人長期活在「相對」世界的特徵。所以,歷史社會學家阿部謹也就毫不留情地指出,「日本人把歷史當成戲在看,但是從來沒意識到自己是戲裏的一角」。也就是說,日本人永遠只能站在歷史之外遙望歷史,就像看戲般地看著歷史事件或人物在歷史舞台上的流轉。一幕結束,另一幕「自動」再來。

這種歷史相對性對歷史的距離感,確實沒辦法讓日本人面對「絕對」的歷史事實。認為歷史責任未定,步驟上首先需要歷史事件的當事者一起「討論」,並且從討論當中,創造共同的認識。

在日韓慰安婦問題在「外部」的韓國首爾達成和解的同一天,日本的第一夫人在「內部」的日本東京參拜靖國神社。讀者讀到這裡,大概終於可以理解日本人在「場所/空間」之間,縱橫無盡,自由穿梭的文化能力了吧。至於那邊是真,那邊是假;那邊是「表」,那邊是「裏」;那邊是「本音」,那邊是「建前」,就交給讀者們自己判斷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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